詹茜卉 2025-09-05
改編自《國家人文歷史》2025年9月上,原標題為《林海雪原間的燎原火種:朝鮮族抗聯女戰(zhàn)士的暗夜燃燒》, 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在東北山林地區(qū),“松樹明子”是常見的燃料。干枯松樹的樹脂滲透進木質,油脂和木綹絲相互融合,就會形成從黃到黑顏色各異的松樹明子,像木頭又像化石。生活在長白山腳下的人都知道,松樹明子易點燃,燒得慢,油汪汪的松樹明子芯可以用來引火,但它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要在松樹枯死后,再經過幾十年或者幾百年才能形成。它是年輕的“化石”,也是老去的樹木。
1933年的冬夜,當24歲的朝鮮族姑娘安順花就著燒松樹明子的微光為戰(zhàn)友縫制軍裝時,也許不會意識到自己正在親歷世界戰(zhàn)爭史上罕見的漫長戰(zhàn)斗。
這場戰(zhàn)爭中,草木凋零,萬物肅殺,無論是最高指揮官、文職干部、普通戰(zhàn)士還是后勤部隊甚至家屬,都可能隨時餓死、凍死、戰(zhàn)死。她和戰(zhàn)友們也沒有機會知道自己所經歷一切的意義: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東方戰(zhàn)場在這里打響了第一槍和最后一槍。
在十四年艱苦抗戰(zhàn)的長夜中,他們自己就是燃燒著的松樹明子。
四季與長夜
1910年,《日韓合并條約》簽訂,朝鮮半島淪入日本之手。此后,殖民統治和災荒使不少朝鮮民眾陸續(xù)渡過鴨綠江,尋找新的定居地。1930年,21歲的安順花和丈夫李鳳洙離開朝鮮咸鏡南道端川郡,去往吉林琿春。琿春曾是唐代屬渤海國東京龍原府所在地,是歷史上“日本道海上絲綢之路”起點,位于長白山東麓和圖們江下游,是半山腰上風景如畫、四季分明的地方,與延吉、和龍、汪清等縣同屬東滿地區(qū),長期以來是朝鮮移民和革命者的第一個落腳點。安順花夫婦在琿春東炮臺村建立家園,為生計四處奔波,農忙時節(jié)耕田,農閑就到百里以外的海參崴碼頭做工,這個小家似乎擺脫了流亡生活,即將迎來春天。
東北抗日聯軍第2軍縫紉隊隊長、朝鮮族女戰(zhàn)士安順花
然而,此時的東北已非太平之地,戰(zhàn)火如影隨形。1930年,距日本在旅順設立關東軍司令部并駐軍已經25年;距日本成立“滿鐵”,試圖壟斷東北戰(zhàn)略物資已經24年;距日本組織“開拓團”,在東北建立大規(guī)模“移民點”已經16年;關東軍制造皇姑屯事件為侵略做預演也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
抵抗侵略的力量也在積蓄,1930年夏,東北各地民眾如火如荼地組織起來。8月,中共延(吉)和(龍)中心縣委成立,軍事部長由朝鮮族樸允瑞擔任。同年10月,中共東滿特委在朝陽川和局子街(延吉)成立。安順花夫婦加入琿春縣委組織的“反日會”,負責收藏和散發(fā)反日標語和傳單。隨著日本逐漸加劇的侵略滲透和對社會的控制,反日標語需要特別隱秘地收藏。安順花和李鳳洙用一個多月的時間挖了口井,在井壁石縫中留下足以放置一口缸的洞,再將反日傳單藏在缸里。就這樣,東炮臺的各家房屋、門墻時不時會“悄然生長”出幾則反日標語。安順花也在這一過程中逐漸成長起來。
自朝鮮半島被日本占領后,大批朝鮮革命者流亡中國。1925年4月18日,朝鮮共產黨在中國成立。次年5月,朝鮮共產黨滿洲總局成立,機關設在吉林省寧安縣(今黑龍江省寧安市)。1928年前后,朝共滿洲總局相繼成立了南、東、北滿區(qū)域局,具體負責領導在東北各地的朝鮮共產黨人的反日活動及民族獨立活動。后續(xù),共產國際六大根據《共產國際章程》要求朝鮮革命者加入僑居地的共產黨組織。1930年1月,中共滿洲省委根據這一指示,召集在東北各地的朝鮮共產黨代表,在共同協商下同意撤銷朝鮮共產黨滿洲總局及各區(qū)域局,其成員加入中國共產黨,自此,中共滿洲省委黨員中出現了大批朝鮮革命者。1931年初,深受感召的安順花加入中國共產黨,在城區(qū)擔任婦女委員,以小商販的身份奔走于各村,做著通信聯絡和群眾組織工作。
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日本加劇對東北各地區(qū)的侵略和控制,頻頻發(fā)起“掃蕩”,東滿地區(qū)是其“掃蕩”的重點之一,給漢、滿、朝各族人民帶來了浩劫。1932年3月,日本人扶植溥儀炮制偽滿洲國,關東軍兵力逐步增加,形勢日趨嚴峻,在與琿春縣臨近的汪清縣流傳著一首朝鮮語民謠:
一九三二年四月六日,
反日戰(zhàn)爭在大坎子打響。
敵人的炮彈在前山后山轟轟響,
機槍彈、榴霰彈好似雨點。
飛機在空中狂轟濫炸,
把無辜百姓推向屠殺場。
東滿各地的抗日義勇軍和反日游擊隊的活動也迎來高潮。中共琿春縣委先是成立突擊隊奪取武器,后又建立民眾抗日武裝嶺南、嶺西游擊隊。11月,中共琿春縣委將兩支游擊隊正式合并為琿春反日游擊大隊,活躍于大荒溝、煙筒砬子、梨樹溝一帶。安順花和李鳳洙被安排了不同的工作,李鳳洙前往“金區(qū)”(金倉地區(qū))黨委工作,安順花則在“煙區(qū)”(煙筒砬子地區(qū))游擊隊負責婦女工作。
在“煙區(qū)”停留的兩個月,安順花幾乎把全村的婦女都動員進“婦女會”,為戰(zhàn)士縫制綁腿,帶著朝鮮醬油、食材去游擊隊駐地慰問。軍民魚水情,在東北的冰天雪地中有獨特的溫度。在后來的東北抗聯時期,這份情誼始終未變,當地民謠這樣唱道:
“山腳下,小河旁,門前有棵老白楊,抗聯打仗進山里,別忘我家老地方,有朝一日打此過,進屋喝碗熱豆?jié){。”
凝聚起來的抗日力量也招致敵人的瘋狂反撲。1933年初春,融化積雪的暖陽尚未就緒,肅殺的寒氣不請自來。日軍聯合日偽軍對游擊區(qū)進行“拉網掃蕩”戰(zhàn)術,還實行“十家連坐”和“全屯連坐”的毒辣辦法,企圖斷絕抗日武裝與民眾的聯系。為保護村民,安順花等人第一時間將老弱婦孺轉移到山上,身強力壯的則趁空隙下山挑些能吃的食物果腹。除了爛土豆、蘑菇外,還要收集各種野菜,比如把“酸么漿子”莖上的硬皮扒掉吃,味道酸酸的;差一些的還有榆樹皮,榆樹有三層皮,最里面的一層甜絲絲的。如果幸運的話,她們會在山溝里看到自由生長的葡萄和枸杞。
夏季轉瞬即逝。“已是深秋了,草也不能吃了。”東北抗聯創(chuàng)建人之一周保中日記里的這句話,是東北抗戰(zhàn)將士對深秋的第一感受。已轉移到馬滴達南溝處理敵人“掃蕩”善后、鄰村難民安置工作的安順花,接受了為戰(zhàn)士們準備冬衣的新任務。憑借豐富的群眾工作經驗,她迅速組織起7名婦女,用4臺縫紉機投入軍裝的縫制工作。戰(zhàn)士的軍服多是根據蘇區(qū)紅軍軍裝的樣子裁縫,衣服上面有兩個小兜,下面有兩個大兜,樣子裁出來后再讓會“蹬縫紉機”的姑娘縫合。一開始她們也不太熟練,有的褲子襠太小,有的衣服下擺太長,但戰(zhàn)士們依然穿著它們與敵人勇猛戰(zhàn)斗。除了趕制軍服,她們大多會幫忙縫補破損的衣服,用僅有的幾塊布做些衣服讓大家換著穿。
抗聯戰(zhàn)士穿過的軍服和靰鞡鞋。戰(zhàn)士的軍服多是根據蘇區(qū)紅軍軍裝的樣子裁縫,衣服上面有兩個小兜,下面有兩個大兜,樣子裁出來后再讓會“蹬縫紉機“的姑娘縫合
真正的考驗是凜冽寒冬,它不僅代表食材的緊缺,更意味著敵人趁虛而入的瘋狂“討伐”。在馬滴達南溝的冬天,安順花遭遇了日本“聯合討伐隊”一輪又一輪的“掃蕩”,一開始是連續(xù)三天的襲擊,此后每隔三天會來一次。每一次的劫后余生,安順花都要抓緊時間出來搜尋殘糧、收斂受難者遺體。她曾在風雪彌漫的冰窟窿里尋回安瑞芝等三位女戰(zhàn)士遺骸,用三條朝鮮族裙子和白粗布包裹安葬了她們。這些人大都曾是隨四季而動謀生活的普通人,在民族危亡的長夜里,成了先覺者和群眾的明燈和希望。
從深山到更深的山
1933年12月3日,中共滿洲省委在《給東滿黨團及游擊隊中同志的信》中,向東滿黨、團特委游擊隊提出“以汪清、延吉、琿春、和龍四縣之現有游擊隊為基礎”“建立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二軍第一獨立師”的任務。1934年3月,東滿四縣抗日游擊隊被整編為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二軍獨立師,師長朱鎮(zhèn),政委王德泰,共有兵員900人。安順花與同伴被正式編入第二軍獨立師4團的縫紉隊,她為隊長,自此開始了隨軍生活??p紉隊包含縫工、裁剪工、染整工,其中還有一位當過裁縫的男同志。部隊的縫紉任務要比村里的繁重一些,每逢一場大捷,隊伍往往會幾十、幾百人地擴編,這種情況下,縫紉隊每天要縫十幾套軍裝,還包括軍帽、綁腿、彈藥袋等。
一個月后,安順花跟隨部隊轉移到汪清縣金倉,與闊別兩年的丈夫(因有從醫(yī)經歷擔任第二軍四團醫(yī)院院長)團聚。汪清縣位于吉林省東部(今屬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毗鄰琿春,聚集著大量的朝鮮革命者。
小汪清抗日游擊根據地遺址。從1933年春開始,來自延吉縣太平溝、北洞等地的東滿特委陸續(xù)轉移到小汪清梨樹溝。安順花就是隨軍轉移人員之一
在日軍的瘋狂“討伐”下,中共東滿各地特委不得不從深山轉移向更深的山。中共汪清縣委等縣一級機關定位在小汪清,從1933年春開始,來自延吉縣太平溝、北洞等地的東滿特委陸續(xù)轉移到小汪清梨樹溝,讓這個原來只有幾十戶農民的狹小山溝涌進來千余人,包括大量朝鮮革命者和朝鮮族中國共產黨員、游擊隊員,安順花就是隨軍轉移的人員之一。小汪清根據地也有一支縫紉隊,用僅有的兩三臺縫紉機一手包下營和團所需軍裝,并按照營團要求,縫制了反日部隊官兵的全套軍裝??p紉隊的工作量遠超日常工作的承受能力,縫紉隊員們通夜趕活,困了就往臉上潑冷水、唱歌,每個縫紉隊員差不多能背下幾十首革命歌曲。
東北抗日聯軍被服廠使用過的熨斗
1935年,中共中央發(fā)表《八一宣言》,號召建立全國統一的國防政府和抗日聯軍。東北人民革命軍遵照這一精神對東滿根據地進行調整。安順花所在隊伍此時已擴編為人民革命軍第2軍,并準備轉移。黨組織考慮到安順花帶著孩子,安排她留在李鳳洙身邊,負責炊事與護理傷員工作。1935年夏,安順花隨醫(yī)院來到寧安縣馬廠二道溝密營。由于敵人加緊封鎖和搜捕,密營糧食極度匱乏。據抗聯戰(zhàn)士后來回憶,當時大家都喝豆粥,如果粥也喝不上,就用燒堿水煮松樹內皮,再把它捶粘做餅吃,或者煮蕨菜、關蒼術、桔梗等。最難熬的仍是冬天,“特別到后半夜,零下將近40度,大樹都凍得嘎吧嘎吧響”,糧食和被服不足的問題長期令抗日將領感到窒息,亟需后勤部隊來供給“空氣”。
1936年2月,楊靖宇、趙尚志、周保中等人發(fā)表《東北抗日聯軍統一軍隊建制宣言》。3月,人民革命軍第2軍統編成東北抗日聯軍第2軍。這年秋天,安順花與丈夫轉移到寧安縣東京城的一個山溝,重新負責縫紉工作??p紉隊被安排在根據地密營的一個木屋內,條件異常艱苦??p制軍裝的衣料是自行籌措的,染色則要取自山林的樹皮??p紉隊員用大鍋煮柞樹皮、山核桃樹皮和黃柏皮,把衣料泡到鍋水里,各種樹皮的配比不同,顏色也會稍有不同,她們染出來的軍服大多是卡其色的。1937年3月初,縫紉隊接到一項緊急任務:要在兩天內為部隊趕制12套衣褲。此時如梳如篦的日軍“漫山討伐”突襲而至,她們趕緊把縫紉機藏到蘆葦蕩里,站在初春刺骨的冰水中躲過一劫并如期完成任務。
東北抗日聯軍被服廠使用的縫紉機頭??p紉隊的工作量遠超日常工作的承受能力,小汪清根據地縫紉隊,用僅有的兩三臺縫紉機一手包下營和團所需軍裝
東北抗聯中不乏像安順花一樣心靈手巧的朝鮮族戰(zhàn)士,如抗聯6軍被服廠廠長裴成春,沒有縫紉機,借著篝火一針一線縫制被服,被戰(zhàn)士們親切喚作“裴大姐”。還有小汪清縫紉隊的第一任負責人金蓮花,編織活和針線活兒相當了得,無論軍服還是普通衣裳,都做得很漂亮,凡是穿上她做的衣服的戰(zhàn)士,都會向縫紉隊所在的山溝行禮:“蓮花姐,請接受我的大禮吧!”
安順花為抗戰(zhàn)奉獻了一切。她和李鳳洙育有五名子女:老大受了凍傷,兩只腳的腳趾都被割掉了,隨同重傷重病者去了蘇聯;老二患麻疹病死;老三被侵入游擊區(qū)的日軍用刺刀殺死;老四餓死;老五在兩歲時送給別人家,后下落不明。多年后,李鳳洙雖發(fā)表了幾篇回憶錄,但始終沒有音訊。
安順花也將奉獻自己的生命。
關于安順花犧牲的年份有兩種說法,一是延邊博物館金萬錫所說的1937年3月底,一是金日成在回憶錄《與世紀同行》中回憶的1938年。他是1933年在汪清游擊區(qū)結識的安順花夫婦。結合安順花戰(zhàn)友與金日成等當時抗聯高級指揮員的回憶,我們大略可以還原安順花犧牲的情形。
長白山大戲臺河抗聯密營。1937年,安順花為掩護彈藥、軍裝和縫紉機倉庫,故意暴露自己被捕。日偽軍將她拖拽回縫紉隊所在的密營棚就地審訊,并殘忍殺害。
作為縫紉隊隊長,她不僅負責制衣工作,還兼管糧食和彈藥的保管工作。1937年(一說1938年)3月26日清晨,大部隊外出作戰(zhàn),密營里僅留下8名女同志和2名男同志,由安順花負責放哨。突然,她發(fā)現敵情并立刻回來組織撤退。深山尚未化開的沒膝積雪,不僅影響行進速度,還暴露了他們的蹤跡。跟在隊尾的安順花為掩護戰(zhàn)友,決定向山林中另一個方向行進。她故意暴露吸引敵人注意,很快便遭到射擊,腿部中彈。
日偽軍通過畫像識別了安順花的身份,將她拖拽回縫紉隊所在的密營棚就地審訊。當游擊隊返回時,戰(zhàn)友們只看到一片殷紅的雪地,那里躺著飽受酷刑折磨的安順花遺體,她已沒了頭發(fā),胸口、腹部插著柞木條,指甲蓋被全部拔掉,密營積雪深處,是她以生命守護完好的彈藥、軍裝和縫紉機。
根據戰(zhàn)友回憶,安順花的主要遺物是一個行囊,其中有10年前丈夫李鳳洙在海參崴做碼頭工人時攢錢給她買的嗶嘰(一種羊毛斜紋布)裙子,她沒怎么穿過,10年前為了好看打的褶子,樣子一直沒變。行囊里還有一張沒有織完的桌臺布,紗線是從破線衣上拆下來的。
未滿30歲的安順花犧牲在最深的夜里。1939年,日本侵略者發(fā)動名為“野副大討伐”的掃蕩活動,實行“歸屯并戶”,強制村民遷入和外界隔開的“集團部落”,其他房屋一律燒毀;軍事上采取“狗蠅子戰(zhàn)術”,地面部隊和空軍同時出動,企圖保持對抗聯游擊隊的持續(xù)跟蹤和騷擾,抗聯即將迎來成立以來最大的挫折。
安順花作為中共黨員,為東北抗戰(zhàn)工作了6年;作為抗聯戰(zhàn)士,已隨軍轉戰(zhàn)3年。在她犧牲時,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還沒有爆發(fā)。
1942年11月,在倫敦,英國首相丘吉爾在盟軍的阿拉曼戰(zhàn)役慶功宴上說:“這不是結束,甚至不是結束的開始,但這也許是序幕的終結。”安順花的奮斗和犧牲,甚至不是抗戰(zhàn)結束的開始,但她倒在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前后,確是序幕的終結。
基石和炬火
少數民族的抗戰(zhàn)活動多在邊疆,其中以東北為最早。“十四年抗戰(zhàn)烽火中,蒙、回、朝、滿、鄂倫春、鄂溫克、赫哲等民族勇士以血肉之軀在東北、熱河至綏遠構筑起民族長城的第一塊基石。”
安順花燃燒了自己,以微光照亮長夜??箲?zhàn)勝利80年了,各族烈士如有知,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少數民族同胞共同匯成火熱的抗日鐵流,全國各族抗日武裝和民眾的最終勝利,長眠于東北群山之間的安順花無緣得見。就在她犧牲后的1938年11月,中國共產黨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通電全國,稱東北抗日聯軍是“在冰天雪地與敵周旋7年多的不怕困苦艱難的奮斗之模范”,對這個評價,安順花永遠沒法知道,但她擁有的,是當年的伙伴和今天的人們恒久的、深深的懷念。
曾同為抗聯縫紉隊員的朝鮮族姑娘李在德,在1955年以后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的圖書館館長和幼兒園園長——曾經渴望知識、對著朝—漢字典給黨組織寫信的小姑娘,曾經愛孩子、給多個戰(zhàn)友的孩子喂過奶的年輕媽媽,被書和小孩子包圍了。安順花為之奮斗但無從享受的和平生活,降臨在她幸存的伙伴身上,這是歷史的溫柔。
李在德于1982年6月離休,直到2019年去世,一直住在北京通州。她在晚年接受采訪時說:“我現在時常想起抗聯的戰(zhàn)友們。”
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內的烈士墻,安順花于2015年被列入第二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攝/武越清
參考文獻:
1、國家圖書館中國記憶項目中心《我的抗聯歲月》
2、金日成《與世紀同行》
3、王希亮《少數民族與抗日戰(zhàn)爭》
4、吉林省婦女聯合會《長白山女英烈》